【翻译/闪恩闪】向光[中]

*原名:The Icarus to your certainty


*前文戳这里。 


*****


Summary: 


有碎片残留下来。一片尚未被夺取的,被众神忽视的灵魂。


也许是自己临终前的执念将最后的意识固定在了身体里,但每当产生这种想法时祂都会忍不住质疑:难道我的执念还未强烈到促使灵魂保持完整吗?


祂被流放在了永久的黑暗里,无法被任何人触摸,无法被任何人感知。


恩奇都回来了,以一个对祂来说最残忍的形式。




*****


恩奇都在很早以前就意识到自己只是消耗品。在金固的到来还没有丝毫预兆的那个时候,祂就认为自己不过是这具身体的一名代理人(而现在祂连代理的权力都被剥夺了)。祂懂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是拥有极限的,懂得那全部都将毁灭于造物神的一念之间,懂得无论是多么坚固的锁链都能够被最强大的生物挣破。恩奇都懂得自身的渺小。


然而金固,他太过年轻,也太过骄傲了。提亚马特神以最大的权力与最高的期待蒙蔽了他的眼睛,将他淹没在赞赏之中(在恩奇都看来,那些都实在过于沉重);于是金固直到最后都没能意识到自己的极限。


直到创世神的馈赠被那些东西从他的胸前狠狠扯出,而他却丝毫不能抵抗的那一刻;直到所有的权力与赞赏都被轻易的剥夺的那一刻。圣杯,那来自于母神的礼物,不再是他的了。


即使是最好用的工具也终将迎来毁灭的结局。


他轻易的就被击倒了,攻击因为惊异变得毫无章法。


恩奇都试图跟他对话,叫他冷静一些,但是金固的意识像洪流一样没过了祂的头顶,理智被抛到了九霄云外,嘈杂的心跳声仿佛震耳欲聋;祂也只能慌忙的稳定住自身,好让自己不至于被这洪水冲走。


金固在一遍一遍的回忆,一遍一遍的撕扯着自己的内心。那疼痛达到了巅峰却仍然愈演愈烈,提醒他如今已经显而易见的事实:


你是,唯一的,旧型。


蠢货。


你,不,重,要。


从来就,什么都不是。



啊……恩奇都确实感受到了,此时正使这具身体战栗颤抖的,天翻地覆的崩溃感,祂与此时的他产生了共鸣。金固哽咽着,鲜血不可避免的顺着按在胸口的指尖流下,沾染了白袍;泪水从惊恐睁大的紫瞳中溢出,他口中的呜咽没能够传达给任何人,除了祂。恩奇都却无法安慰他。如果试图说出事实,那对现在的他未免过于残忍;然而恩奇都即没有残忍到那种地步,也没有放弃尊严到能够对他说谎。


不出意外的话,这将是他——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时光了。


金固仍试图回避结局。


恩奇都只是默默做足了心理准备。


已死的灵魂没有痛楚——在恩奇都逐渐衰亡的过程中,曾经在电光火石间闪过这样的思考。没错,痛苦的是死亡之前的最后几分钟,是渴望活下去的迫切感情,是没有时间了的悔恨。


对比起之前那次,再一次的死亡对于恩奇都来说几乎是无痛的。


但是——


啊啊……


拉赫姆攻击前的几秒,在那诡异的安静中,是恩奇都的意识感到了那些许的后悔。


不——或许是两人同时这样想了,也说不定。


如果早知道这就是最后……那么至少,想要再去见他一面的。


金固闭上了眼睛。恩奇都像迎接老朋友那样接纳了黑暗。


但是预计的疼痛没有到来。


与他们对话的那只拉赫姆看样子十分脆弱,步伐摇摇晃晃,似是马上就要倒下了一般。它独自一人站在他们面前,而从不远的树林间,能够听见其它几只逐渐远离的怪异笑声。但金固仍然戒备着它,紫色的双眼疑惑的警惕着它的一举一动——或许它只是想单独杀死他罢了——却也带着试探的希望与好奇。


然而……


快跑。


恩、奇都。


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,祂的心情沉入了谷底。


拜托、了,逃吧。


去追求、你的幸福。


祂毫无障碍的就认出了西杜丽,即使她被套上了怪物一般的外壳。是祂熟悉的,坚强而美丽的西杜丽,在最后仍然忠实的传达着乌鲁克全民的意愿。她的存在带给祂的是苦涩与甘甜并存的回忆,祂在乌鲁克度过的那些日子。


祂明白她的感受;被囚禁在身体里,拼尽全力才能够保持清醒的,她的感受。


她用断断续续的话语坚持赞美着恩奇都的功绩,讲述着恩奇都到来的故事;她传达着民众对与恩奇都的爱,说那即使在祂死后仍未消散。恩奇都,美丽的,绿色的人;感谢您拯救我们的王,感谢您将他引领上了真正伟大的王道。乌鲁克的全民为您的消亡哀悼。


祂却不懂,祂不能理解;恩奇都疑惑的看着她,不明白为何要如此的赞扬王的一件兵器。没错,祂只是单纯的武器,而且罪孽深重。况且是祂的离开导致了王的消沉,那差点造成了整个乌鲁克的灭亡。


不知名的悲伤在祂(他们)的胸口涌动着,仿佛有只大手攥紧了不存在的心脏,带来混杂着茫然的负罪感。本能的,祂试图朝她离去的背影伸出手,好做挽留;试图从金固顽固的控制权下挣脱出来,一秒也好,祂想要像以前那样对她露出微笑,说出她的名字,回应她的话语。


但是,做不到。


她就这样,孤零零的离去了。


恩奇都只能无措的注视着她消失在丛林之间,直到金固从崩溃中回过神来。


***


过了一段时间后,祂还是和他说话了。


恩奇都耐心的等待着他寻找丛林之外的掩体。他在十分小心的规避着成群结队的拉赫姆,每次感受到它们的气息他都会停下,放轻呼吸,谨慎的等待着它们从身边经过——它们终究没能发现他。血液滑落他的额头,渗透进脚下的泥土中;他偶尔抬起手,徒劳的试图阻止那红色的液体落入眼睛,阻碍视线。双手始终紧紧抵着胸口的空洞处。


这样下去,他必死无疑。


和他说话时恩奇都的声音褪去了冷漠,而是轻柔的,带着淡淡的同情。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,就好像祂早就预料到了事态的发展。


或许确实预料到了也说不定。


“看来……提亚马特和其它神明也没什么不同。”


金固没有回应。


“我试图提醒过你的。”


恩奇都没有吉尔伽美什那样的千里眼,但经验足以告诉祂众神如何对待他们的工具。


工具从来就不该有心。


到最后,那带来的只会是痛苦。美丽的,精致的人偶,注定离去,注定被销毁,那是祂们命运中的悲剧。如果祂能够做到毫无怨言的离开这人世该是多么的方便啊——然而人类的灵魂总能够让身体做出远超预计的事情来。


没错——恩奇都因沙姆哈特的馈赠,因吉尔伽美什的关爱获得而不是失去了力量。但即使是现在,祂仍然不清楚那力量值不值得它所带来的故障;承担着祂的失职的,正是关爱祂的人。


“母亲她——”金固还是开口了,却没有办法为他爱的创世神辩驳。


“母亲她——不一样。我是她的孩子——”


“我可没看到你的母亲赶来你身边,金固。”


“我也没看到你的王!”


“我的王需要在最后的时刻保护他的臣民,”恩奇都的声音仍然平静。祂的语调始终没有怎么起伏,仍然是安定的,说不定还是个安慰。“他没有任何理由过来见我——或者来见你。”


祂停顿了一下。


“世界的终焉对忽视它的人并不友好。若是我能够掌控这具躯体,现在也不会去见他。”


“为什么?”


金固的质问让祂有些惊讶。


“你不是感受到了吗——好吧,我也感受到了。拉赫姆攻击前,那一刻的后悔。你的悲伤让我不适,人偶,而解决方法是如此的简单。”


他的语气逐渐变得烦躁,似乎是有些生气。但是那愤怒——为何要愤怒呢?恩奇都不能明白;是单纯觉得祂烦吗?


“你是想说,如果你有机会重新控制这具身体,你甚至不会去——”


“他已经失去过我一次了。”


恩奇都没有让金固说完。现在祂的声音才开始有些不稳,尖刻到祂自己都感觉到惊讶的程度。此刻的真情流露让祂不适,但是到了临近完结的现在,一切的隐瞒似乎也已失去了意义。


“我不想让他再失去我第二次了。在世界极有可能毁灭的现在,我不能够冒这个险。这很难理解吗?”


金固终于也无话可说。他沉默着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(即使已经失去了目的地),大概是听腻了恩奇都的借口。


正好,反正祂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。


最后金固还是总结道,“你真是太烦人了。在我的意识里赖着不走,用你的情感影响我的判断——现在却告诉我,你根本不会为此行动吗?”


“就算我尝试了也行动不了。相信我,我尝试过。”


“就算你能够行动也不会去做。”


“……我也觉得你很烦人。”



“很好。”




***




时间已经过了很久,久到恩奇都开始怀疑金固还能坚持行走多长时间,久到祂开始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目的地。或许他会就这么突然死去也说不定。


“你应该把这具身体藏起来,金固,或者把它毁掉。别再让其他人找到它。”


他没有回答,情绪沉浸在被抛弃的沮丧中。祂想这大概会是祂给他的最后一次建议。


暖橘色的夕阳过后是绸缎一般的夜空,深黑的底色上铺满了漫天的星河。这么久了,唯有这片天空保持着永恒不变的优美与静谧。恩奇都为此感到庆幸,至少在祂(第二次)永远的离去之前,还能够欣赏到这般的美景。


祂在考虑就这样放手,自行从这具躯体里消失。这是很简单的事情,祂本就不应该还留在这里;至少这样的话金固能够独自度过死前的时光,他们也就达成永远的和解。但是每当祂试图这么做时,某种挥之不去的犹豫感总叫祂下不定决心。


看来金固的在死前也得不到他应有的宁静啊,恩奇都有些抱歉的想。祂自然而然的是在回忆吉尔伽美什,不过金固没有给出什么反应,只是仍然坚持着,沉默的一步一步向前走去。


恩奇都想起这亦是祂在第一次的死亡之际思考起的,那些最让祂感到高兴的事与人;正是那些将祂变得毫无疑问的更像一个人类,即使祂其实不愿承认。祂想起每日清晨斜照进那人宫殿里的阳光,想起亲吻时盖住二人脸颊的发丝;想起第一次与他一起出征时的激扬情绪,第一次赢得胜仗时周围人民的欢呼;想起讨伐天牛过后祂沾满血迹近乎散架的躯体,他们依靠在彼此身上,互相搀扶着歇息。


祂想到在那之后,自己站在天之丘上,第一次对他的治理提出挑战。



“我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会来这里?”



是金固的声音,他瞬间就认出了四周的景物。


“这里……是这副身体,鲜明的记忆着的地方。第一次获得朋友的,誓言之丘。”



“……是这样没错。我不是故意将你引到这里的,抱歉。”



“来这里是我自身的意志。”金固有些戒备的快速说着。


“……不过,毫无意义。不管是这个地方,还是我自己。”


他又挣扎着向前走了几步;但身体似乎终于到达了极限,像是被切断丝线的木偶,很快便脱力的跪倒在了地上。恩奇都感觉到他麻木的劳累,似乎是金固已经屈服于他自认的毫无价值,以及那还在渗血的伤口了。鲜红的血很快浸透了身下的泥土,但金固毫无负担的闭上了眼睛,任自己被沉沉的黑暗覆盖。


傻瓜。


他们都是,傻瓜。



………



………




然而,有声音再次打搅了黑暗。


“你在干什么?你这懒鬼,还不快站起来!”


是他;是熟悉的语调,熟悉的声音,如鞭子一样锋利的言辞。


好似美梦成真一般,真的是他——


金固的眼睛在刹那间睁开了,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那个人。吉尔伽美什的表情很平静,没有痛苦的迹象,红色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;声音没有丝毫颤抖,语调凌厉,却也比恩奇都记忆中的暴君要软和许多。


皮肤因为突如其来的慰籍而战栗。毫无逻辑的,恩奇都突然希望是祂,是祂而不是金固的身体感受到这样的震撼,是祂而不是他因为那人的到来放松——希望能得到力量,希望能再次控制身体行动,希望能够选择比溺死在血泊里更加有尊严的死法;希望能站起身来,以应有的姿态迎接自己的挚友。


“是谁给你——俯视我的资格!?”


金固的声音提醒了祂控制权在谁手里。


祂回过神来,骤然有些慌乱。


“可恶……!”金固抽了口气,咬紧牙关。血腥味弥漫在喉管里,他仍用一只手死死的捂住胸口的伤,“不能被你——你这种家伙……看到……”


(祂曾那样真诚的对他说过:“我甚至不会去见他。”

“他以及失去过我一次了。”)


但金固已经失去了能够逃离他的力量,恩奇都也没有能够强迫他的意志力。


更何况,吉尔伽美什就离祂那么近——


祂想伸出手,想像以前一样以指尖抵住他的胸膛,笑他的穿着还像以前那样暴露。祂的碰触会是证明自身存在的最好证据——不,比那亲密的多。这会变成一场理应亲昵的交谈,恩奇都的声音比金固总是带着怒气的语调柔和,带着对亲爱的友人显而易见的偏心,无论是他总是不合时宜的出场,还是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存在感。


那会是一场重逢。


金属与地面相击的声音从金固脚下传来。乌鲁克的大杯被主人状似毫不在意的抛出,却准确的寻得了目标,起了效用。


胸口的空洞被填满了。


那样轻易的,他的身体痊愈了,甚至连皮肤上干枯的血液都剥落下来,微风拂过丘顶的二(三)人,轻巧的将污渍带走。一切的疼痛都消失了,每一处擦伤都完好如初。


吉尔伽美什保证了金固的存活。


“他救了你,”恩奇都轻轻的说。


“为什么——为什么要这么做!?我是你的敌人,是提亚马特神创造的东西!”


直到现在,他的固执还是没变吗?


如果祂有实体,恩奇都想用手按住他的肩膀,有些怀念又有些哀伤的望进他的眼睛里。轻柔的笑着提问,“你还是这样?”


金固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叫喊着,手掌按住自己的胸口,就像是害怕吉尔伽美什突然收走赠与之物(但恩奇都知道那不可能,就算仅仅为了这具身体)。“我才不是你的恩奇都!明明只是,只是被放入了不同心脏的人偶罢了……!”


“没错。”恩奇都从吉尔伽美什的声音中听出了释然。他早就知道恩奇都不可能回到自己身边,也有充足的时间与觉悟去接受、认可事态的发展。在金固面前他不会表现出丝毫的软弱;有的只是被认定的事实。“你不是恩奇都。想必是使用着祂的躯体的别人吧。”


“但是。就算是这样,你也仍然是我所庇护——不,是友爱的对象。”


祂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。金固大概不能明白,但恩奇都记得;以前,在相同的地点,一个与现在相似的美丽夜晚。祂记得自己的价值被他固执的认可,升华——不仅仅做平等相称,更是远远区别于一个工具,一柄兵器。祂记得自己那时与金固相似的茫然无措——或许比他更甚。


“就算内心不同、灵魂相异,你的身躯,仍然是此世之间仅此唯一的天之锁!”


“只是我的身体罢了,吉尔。任何工具都有损坏的一天。”即使知道对方不可能听见,恩奇都仍无奈的争辩道。


吉尔伽美什却像是听到了一般轻哼一声,让祂有些幼稚的想要回敬。


“那家伙,曾经老是主张自己是兵器从不退让呐。”


他仍然是那样的了解祂,即使是现在,即使祂被关在他不可能察觉得到的地方。但是希望仍然不受控制的萌发出来,对于吉尔伽美什能否跨越金固的存在,跨越已被认定的事实感受到祂的存在。恩奇都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太容易受情绪影响了。


“要引用那段话的话,本王会关心你也是必然至极。”


祂真的对胸腔里这种要命酸麻感没辙。


“就这样了,金固。这是世界的终焉。”


吉尔伽美什转过身去,背对着他——他们——随意的摆了摆手,就像是吩咐臣子退下一样轻松。


“随你想要的去做便是。”


正意图顺着原路返回,金固却从身后叫住了他,声音惊讶的失去了锋利的棱角;终于,变得与恩奇都相像。


“慢着……我搞不懂。那是……什么……”


吉尔伽美什打断了他的疑问,声音带着往日的傲慢与坚定穿越了二人之间的距离。


“我是说:无关母亲和出生背景,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便是。”


一秒的停顿。


恩奇都能感受到它的重量。那是最最微小的的,带着些许伤感的怀念,从他背影的弧度显现出来,融入进夜色里,几乎像是幻觉;然而除了恩奇都,又有谁注意的到?


“就像我们曾经做到的那样。”


“谁又能与那时的我们匹敌呢?”恩奇都会轻笑出生,视线不舍的粘连他的背影,释然又欣慰的目送他的远去。“真是沉重的负担(期待)啊,吉尔。”


但是自然,王没有说错。


“你说你失去了一切?少笑死人了!你还留着那份自由。要停止心脏的话,失去了以后再停便是。”


TBC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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